朔泽

山东城拟 曲阜

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——《青青陵上柏》
  
他翻手机时偶然间看见了这句话。他坐在黄昏里的一班公交车上,车子在城市拥堵的道路上缓慢爬行。他斜着靠在窗边,身子微微蜷缩,用力地用大衣裹住自己的躯体。两只耳机中的一只还在耳中,另一只却无所谓似的弯弯曲曲地垂下来。
他翻阅网页的手指微微顿了顿,然后迅速地划向下一页。再看时,上面的文字就没有什么意思。重复四五次后他还是把网页又翻了回去,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。
想那些事,想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
  
他光着脚在地上疯跑被抓回去的时候年纪还不大。兄长冷着脸斥他,怎么没个端端正正的样子,再给他穿上那些沉重繁复的衣裳,带着他直挺挺地立在一旁。达官贵人的车马浩浩荡荡地从他看不见的地方来,又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。他鼓着腮帮子,眼眶里水光盈盈,心里还惦着刚才树林里被惊飞的那只雀。
那时候的树林茂密得很,足够学士说客的行伍在其中迂回,也足够太阳沉沉地落下老去,只是不像现在的树林,孤零零的没有生气。其实他也不大记得那时候到底有没有树林,树林大不大,只是细细回想的时候,脑海里总有那么苍苍翠翠的一片绿。
后来他再想想,也许是三孔前的松柏。那都是些有年岁的老树,树皮都快被摸得发亮。树上似乎染了点香火的味道,极淡,却沉重。那种味道让他想起古寺里的晨钟暮鼓,混沌里的天地阴阳——可他确确实实是儒者的弟子。那些毫无头绪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被抛弃,面前立着的还是恢弘的庙宇和先贤的祠堂石碑。
他曾经在夜晚走进那些树林,山矮矮的,仿佛全靠着那片树撑起来。他听见夜晚中有人用清朗的声音唱,调子却带着些恢弘礼乐的意味。
阜郎啊,你且看,圣贤的书卷三万三。
莫教新尘蒙旧案,莫教胡骑踏北山。
他回头去寻,却什么也寻不见。风从山上跌下来,明月照彻了青山冈。
他就像夜晚赶路却失了方向的旅人,无措而凄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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